怠惰的花寿司kira

文前预警：不是正统西幻，包含绝大多数日式轻小说要素。

全文1W6完结。

这个故事对我而言不像想展现的一样完美，3、4part之间出现了很明显的感情断层，这点我自己看出来了，也是一个我目前写文存在的很大的缺陷吧…… 原来都靠字数和剧情过度过去了， 一到短篇就全部暴露无遗。

虽然很烂，但还是想要评论啊！

啊，其实……这是一个人的生贺，谁又能想到，我拖到了现在

 @顺火暖  我写得太垃圾，土下座

这篇会印无料放在团哥他们的摊位上，领取条件：产过安雷或买过官谷或无料交换

01

“尊敬的冒险者先生。”

安迷修抬头望去，那个男人的整个面庞被遮蔽在黑色衣罩中，腰间却缠着一条普通冒险者一眼就能看出的棕褐色腰带——上方缀以斯特拉斯冒险者公会的独特挂饰，那是雕刻着剑与盾、蛇型法杖和圣十字架的、用金丝镶嵌的一块红铜牌子。饶是安迷修作为冒险者来说有些不精于市，但也知道这家公会的大名。他们以私人生意在同行中脱颖而出，以酬劳高昂和绝佳的保密性闻名于富商和冒险者团体。这名黑衣者前来的原因他大概可以猜到——他被指名了。

安迷修将眼前的麦酒一饮而尽，微微颔首，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相信您一定清楚我的来意——”黑衣男人微微一笑，“这里有一桩指名任务，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给斯特拉斯公会一个面子？”

 

“我们直接向西走。”那个名叫森德鲁的人说道，“走距离最短、最快的路。”

与他同行的这名术士样貌普通，看起来有些冷漠，只不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跨过贝尔登冰湖和与蛮荒之国交界的加拉特山脉，前往那无数人垂涎，又引得无数人埋骨的西方森林。虽然据说森中精灵族隐居此处，在几百年前多种族交战时选择了不谙世事的和平，但从未有人能越过那扇风之屏障，并从其中探得能使人获得操控光明魔法的桂叶冠。安迷修不着声色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男人，据公会所述，这个人可以保证将那层结界驱开一道小口——当然这是在安迷修将他成功护送到西方森林后，又成功保护他安全撤出那片区域的情况下所发生的事情。

说实话，安迷修并不是一个在旅行中无话可说的刻板人士，正相反，与他同行过的人（尤其是小姐们）都会说他是一个有趣到极致的家伙。不过这种有趣并不代表广义上的夸赞，它几乎只有一个含义——搭讪搭得过于刻意，很难不给人留下浮夸甚至滑稽的印象。然而，男人们都很认同他：实力过硬，两把利刃总会在困难到来之际挥出劲风，解决一切现有的麻烦和后顾之忧，非常符合他秘银级冒险者的身份与价格。

同行者除却一开始的简单说明后便一言不发，虽说不至苦恼，但这似乎注定了这场旅途不会以愉快的闲谈而开始，更不会以一路平安与喜乐祥和而截止。安迷修示意森德鲁不要移动，一些看起来很麻烦的家伙在他拔出双剑后放弃了隐藏，如同影子化形一般从道路两侧的树荫中显现出来。

安迷修打量四周，森德鲁“切”了一声，握紧手中的法杖，暗色木纹上方镶嵌着的晶石忽明忽暗。但还没等他出手，安迷修便用剑将他拦在了身后，毕竟公会曾经提醒过他，森德鲁的每一次出手都意味着他们归来的几率在逐渐减小。虽然有些疑惑，但他依旧无视了身后人不满的啧声，金色与蓝色的魔法纹路自银色利刃上亮起，下一刻散发出的能量就使得偷袭者不得已抬手遮挡。安迷修持剑一挥，一道威慑性的沟壑出现在他们脚前。

“你们现在还可以有一个自报家门的机会。”安迷修冷道，“我们只是路过的冒险者罢了，说不定是场误会，不是吗？”

而他所得到的回复则是敌人掷出的箭羽。在一剑将对方发出的挑衅斩成两半后，安迷修依旧未离开森德鲁身边半步，毕竟敌人的目标大概就是这名术士。刺客们看起来像是一拥而上，实则是用身体阻挡着安迷修的视线，淬毒短剑与暗镖皆被双剑士挡下，再次将武器挥出时，一片金蓝交织的半轮无声掠过，数名敌人便在此次攻击后被拦腰斩断。但最不好对付的往往是死士，即使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也依旧会像蝗虫一样涌来——是奥托立的雇佣兵，当安迷修认出这群敌人的路数时已经晚了。他急忙回头，试图为森德鲁支起一张剑网，但敌人特有的隐蔽术士却在此时悄无声息地逼近森德鲁身后。安迷修蹙眉，正打算采取一些紧急措施，森德鲁却敏捷地回了身。

“我就知道……那只狐狸会卖掉我的信息！”

当安迷修意识到敌人被森德鲁用法杖锤飞后，他不再留有余力般挥出了几道作为战后清场的青色暴风。森德鲁将衣帽狠狠拉下，似乎对安迷修的这种行为有所不满，但最后也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继续说些什么。他轻轻抬起法杖击了几下地面，尘土与血迹便从衣袍上消去。

安迷修在解决敌人后轻抚剑柄，暗红色的印记在法术加持下蒸得一干二净。他收剑入鞘，回头便发现森德鲁正有些不满地看着他，心中明白对方的无声质问，这便率先开了口：“森德鲁先生的法术这么精妙，看起来并不像公会说的那样，魔力少到甚至不能支撑自己走完前往西方森林的路程。”

“你最好相信。”森德鲁的神情现在看上去完全不像那个淡然冷漠的年轻人，他笑得满脸戏谑，“我受伤了，魔力只够我打开森精灵的风之结界。”

安迷修嘴角轻扬：“所以我好奇的是——这世界上还有能伤到暗夜精灵的魔法吗？”

“你在试探我。”森德鲁轻笑一声，“打算毁约了，半龙先生？”

“并不。”虽然两人的气氛看起来剑拔弩张，但安迷修则像不在乎一般踱步前去，说到一半时还回头看了一眼吵架对象，“毕竟我还接受了公会的委托。”

森德鲁见此情况，便也将拟态法杖化作粒子随风散去，抬起双臂一伸懒腰：“那可就要拜托你了。言而有信的龙先生。”

 

02

“不要再叫‘森德鲁’这个名字了。”雷狮烦躁地挥了挥手，“你再说下去，我真觉得自己要改名了。”

“……我倒觉得我并没有叫那么多遍。”安迷修也颇为无奈，就算他对黑暗生物没什么好感，也知道面前的精灵并没有告知自己真正的名字，却也不得不像对待曾经的要人雇主一样，时刻提醒对方避开眼前的法阵——不知怎的，在那次全面偷袭后，暗中随行者对于他们的骚扰愈发增多，但又仿佛儿戏一般止于小打小闹，像是从精英团队变为了不同的“散客”。然而这种行为显然遭到了精灵的不满，毕竟对方是一个魔力感知要远远高于自己的种族。

“好，那我来告诉你，你现在应该闭嘴。”雷狮一边说着，一边用系带长靴的厚底踢了踢脚下的土地，银色的光芒亮起，地面上存在的魔法阵也清晰地显现出来，“这种类似于简易捕鸟陷阱的东西我不会踩上去的。”

“好吧，森德鲁。”安迷修抬手，试图制止雷狮一脚清除敌方术士布下的阵法，“不过能不能也拜托你，不要一生气就去击碎那些人设置的感知线。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能避免的战斗要尽量避免……”

“——我都说过别喊森德鲁了。”

法阵即刻被这只暗夜精灵踩得粉身碎骨，安迷修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等待他们的又是与敌人的一场战斗，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要叹气，半龙？”雷狮对此有些疑惑，在竞技场看到对方对付奥托立雇佣兵团时，他还以为安迷修是个杀伐果断的狠角色，至少不会愧对于自己那身血统，但这一路上，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跑了那些前来偷袭他们的弱者，“那群不自量力的人类，杀了就杀了。”

安迷修不想与雷狮争辩，毕竟即使在这短暂的相处中，他也看出自己与这个黑暗生物不是一路人。他从不善于、也从不愿意与别人争论观念，因为就算争得对方百口莫辩，自己也没有办法得到半分满足感，还不如以实际行动来表明立场。

他沉默半晌，试图以此来略过雷狮的疑惑，随后问道：“那你希望以后我叫你什么？总不能是‘喂’吧。”

被刻意无视的术士以蹙眉来表示不满，不过目前对方这个问题在某些程度上决定了自己在这次旅途中的大半心情，他思考半晌，决定道：“雷狮……叫我雷狮。”

“好吧，雷狮。”安迷修点头示意他已经明了，虽然心中吐槽自己居然现在才知道雇主的真名，但还是将当下最重要的叮嘱说出了口，“麻烦、不要、再破坏那些人的阵法了。你也清楚，术士感知到阵法被毁，必然会回来查看……”

安迷修话音未落便拔剑出鞘，疾风伴随着割裂的力量划过偷袭者的面颊，给那层皮肤增添了一道新的伤口。

“不想死的话就立刻离开。”安迷修指着那人隐藏的方位，冷淡道。

“使用风属性魔法的双剑士……你是‘疾风’——安迷修！”那人惊讶地向后退去，喊道，“怎么会是你？！”

“我的警告只此一次。”安迷修并不在意那名敌人的大呼小叫，他的剑尖未有一瞬偏离那人的鼻尖，直到对方退出自己的视线范围，他才将利刃收回。回头瞥见同行者的微妙神情，心知对方并不会说什么好话，本想刻意无视，雷狮却道：“你做的事情对我们毫无益处。”

“我接到的任务只是护送。”安迷修说，“你的安全我自会保证。至于其他事情——希望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不等对方答复便率先前去，将刚才的一身锐利巧妙隐藏在褐色披风里。

望着面前这个双剑士的背影，暗夜精灵的心情没来由的糟糕起来。

 

03

这个半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暗夜精灵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见安迷修仍然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心中很不是滋味——奇怪的明明是他，怎么现在却搞得跟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那个差点被雷狮狠狠教训的男人正直直地盯着自己身侧的沟壑，连一声惊呼都没能喊出就吓得坐到了地上。他刚才正想着把这个来购买魔法晶石的棕发男人讹上一笔，还没来得及与“碰碎”自己收藏品的术士谈一谈价格，一道强烈的热量便让他全身毛发被激得立了起来。

在电击落下的前一刻，双剑士用剑鞘将讹诈者的肩膀向侧后顶开，随后对着自己身边正在冷笑的术士蹙起了眉头：“你不应该这么做。”

“不是井水不犯河水吗？”雷狮嗤道，“我怎么做跟你无关吧。”

“……”半龙似乎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沉默了半晌。雷狮本想等着对方与自己陈词激昂地探讨一番与人友好的意义和价值，却没想到这人在稍作思考后就此作罢，径直迈步离去了。雷狮蹙眉，他突然对面前那个没有了庇护者的男人失去了兴趣，于是头也不回地向着安迷修走了过去。

见这个半龙换了一家店铺，面带笑容的与店家攀谈，半点看不出面对雷狮时那副冷漠模样，暗夜精灵便在旁侧抱臂，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判断有误。他是在竞技场中察觉安迷修的血统的，以精灵族对魔法的敏感性，安迷修身上那份不属于人类的魔法气息他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那时安迷修对待敌手虽然点到即止，但对于战后依旧选择偷袭自己的人也从来不会手软，正是他所要寻找的帮助自己行至西方森林的人选。因为以他当时的状态，独自完成这个目标不太可能。

于是他决定再次试探一下这位“疾风”先生的深浅，便立刻支付了挑战费，用魔法做好伪装，走上了比斗台。双剑士以骑士的面甲半遮上脸，叫人看不大清他的神情。主持人正数着最后的倒计时，雷狮却在这时向“疾风”发起了攻击——那是一道威力不弱的暗属性魔法，如果双剑士闪避不及，势必会对他造成不小的伤害。

魔法的运行轨迹快得骇人，眨眼之间便逼近了远在竞技台另一端的敌人。主持人被这一幕惊到差点咬掉舌头，而对面的双剑士却对此作出了迅速的反应。他只将一剑出鞘，随后强光伴随着这股能量一并迸发，看台上的观众与赌徒们纷纷抬手遮住了双眼，待他们再次兴奋地将目光投向竞技场内的两人时，却看到了这样一幕——术士已经从台上跳下认输，而双剑士正站在术士上一刻所站的角落。主持人虽然也是一脸疑惑，但还是立刻宣布了本场比赛的赢家。

即使其他人不知道在那场争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雷狮自己却清楚得要命——那一击偷袭本来就是冲着疾风剑士的命去的。但，能仅出一剑就挡住高位魔法，这个双剑士果然实力不凡。跳下竞技台也同样是雷狮的选择，他并非惧怕“疾风”的剑术，而是要试探他到底能否合作，显然，当他主动认输后，疾风也立刻停止了攻击，并没有因为自己不合规矩就加以报复。到此的一切都万分符合雷狮的目标，于是他立刻通过冒险者协会与对方进行了联络，不过还是被鬼天盟的那只狐狸给摆了一道，他们的信息网络确实不是盖的。

当他因为思考问题而分心时，安迷修已经走出去很远了，现在看来，自己这个雇主倒像是个被抛弃的对象，雷狮作为一只精灵，虽然年纪不大，但也从未见过像安迷修这样的人——或者说龙，不过他确实也没有见过真正的龙族。据说他们的鳞片会如同魔法石一般坚硬，在成年后就划分出自己的领地，劫掠一切美丽而闪耀的财宝。这种古老的生物高傲至极，他们坚信除却自己种族之外的生物皆为下等。

但面前这个人的龙族血脉又表现在了哪里？就算雷狮对自己的判断力有着足够的自信，现在也对那个正朝着街边摊主笑得灿烂的安迷修产生了疑惑。按理来说，高等魔法生物与人类的混血亚种会表现出魔法生物的典型特征，以狼人为例，作为亚人生物，他们还是大多被魔狼的血脉影响，完全无法融入人类的生活。半龙作为更加神奇的存在，安迷修应该是一个藐视一切低等生物的屠戮者，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与面包铺子的老板嘻嘻哈哈地道谢，两个人似乎还在刚才的交易中聊得十分开心。

……怎么反而就像我还不如人类一样？雷狮蹙眉。

安迷修抱着自己的随行干粮，由铺前回身时刚好看见了一脸不满的雷狮。他恢复到一如既往的冷漠模样，但这次并未像刚才一般对他进行无视。雷狮见安迷修踱步过来，本想着不再自讨没趣，却没想到来者的目的并不是对他进行思想教育，而是从纸袋中将散发着麦香的烤面包拿出，分给了面前的精灵。

“给。”安迷修道，“刚刚买的，看样子味道应该不错。”

“……”雷狮看了一眼安迷修，他并没有伸手接住这个食物，只嫌弃道，“我不需要吃人类的东西。”

“是这样吗？”安迷修倒是没有继续坚持，他将面包收了回来，自己咬了一口。

看着面前正在吃东西的龙族，雷狮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他不该因为好奇这只半龙的线索而跟着他，或者说——他突然感到了无趣。

“接下来就请你自己补给吧。我就先去做点别的事情了。”

安迷修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认真道：“不要杀人。”

“放心吧。”走姿懒散的术士对着身后的人摆了摆手，“你不在旁边的话，我是不会杀人的。”

 

暗夜精灵直至半夜才启程归途，大概是因为懒得与那个无聊的半龙相处，他故意比预计时间晚了一些。本以为对方会使用魔法与他联络，但事实并非如此——雷狮在酒馆门口站定，感受到些微气息的他向身后望去，正瞧见半龙类在深夜中亮得显眼的瞳孔。那人正在酒馆旁侧的一棵大树上抱臂轻倚，见自己所等之人终于归来，这才一跃而下，问道：“你去了地下斗技场？”

雷狮蹙眉。安迷修见他面色不善，略做思考后开口，解释道：“你的披风上带着轻微的血腥味。”

“……”雷狮忽的开始嫌弃自己的披风碍事，反正现在已经时至午夜，他便就此将兜帽摘下，示意对方他现在还不想进去休息。小酒馆的窗户在两人身后亮起暖光，月亮却在他们面前散发着寂静。

“你下午去做了什么？”雷狮问道。

“为目前的任务进行补给。”

“你真的这么在乎这个任务？真是个奇怪的龙。”

安迷修沉默了半晌，道：“总是要完成的。”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看走了眼。”雷狮边玩着手中的硬币边说，“明明活的一点都不像龙族。”

“我知道你在试探我，从一开始。”安迷修望着月亮，衣料摩擦的轻微响声在此时格外清晰，“不管我是不是龙族，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扯平了？在路途中友好相处吧，至少不互相触及对方的底线。”

雷狮轻笑道：“你的底线是什么？不杀人？”

“不该死的人不杀。”

“在我眼里，那些不自量力的人都该死。”

安迷修叹了一口气，他突然想起黑暗生物们对人类的蔑视与厌恶，对于雷狮的这种心态，他并没办法来加以纠正。安迷修侧头望向对方的脸，或许是第一次与非人类生物相处，自己血脉中那些无形的冷漠总是在双方的你来我往中不自觉地涌现。

雷狮用余光瞥见对方正望着自己，便扭头直接迎上了安迷修的目光：“没想到第一个见识的龙族会是这样的。”

安迷修却立刻偏头：“无论你想象的是什么样子，我就是我。”

“包括你对于人类友好的那一面？”

“……我本来就有人类的血脉。”

“你一点都不像高等种族。”

“我不是高等种族。”

面前的这个双剑士大概生来就是给他添堵的。雷狮的心情有些烦躁，面对这种浑身上下都带着神秘的半龙类，对方的回答始终不能让他感到满意，他沉默了半晌，这才艰难开口，试图扳回一点刚刚因为探究心而做出的愚蠢行为：“……你就不会好奇有关精灵的事情吗？”

安迷修见对方问得咬牙切齿，为了暂时保持两人的良好关系，认真思考了片刻后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的真实相貌。毕竟朝夕相处，总是希望对方能真诚待人一些。”

他没想到的是，听到这话，自己面前的暗夜精灵突然大笑起来。虽说不至于笑到前仰后合，但也看起来像是要笑出眼泪。见同行人这种行为，安迷修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哪里不对，下一秒却看见这只暗夜精灵向前踱步而去。他的每一步都会带来些许不同——月光将他的发丝由棕变黑，似是星屑倾流而下，让它们开始泛起些许紫色的光泽。安迷修可以看见，雷狮脚下的魔法纹路正逐渐清晰，当银光闪耀到最为亮眼的时刻，暗夜精灵终于朝着他回过了头。

身后四片暗色的薄翼带着雷狮轻盈浮起，泛着冷白的面颊上嵌了一双艳色的紫眸。脸侧的发丝被他撩到尖耳后，精灵的特征被更加明显地展现了出来。

“喂，半龙——”

暗夜精灵的呼唤终于让半龙从一瞬之间的惊艳中回过了神，他飞向这个不断后退至酒馆窗口的双剑士，以这种方式彻底截断了他如同逃避一般的行为。

“你已经完全激起了我的兴趣，知道吗？”

 

04

“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暗夜精灵还未彻底清醒，嘀咕声与脚步声便远远地传进了他的耳朵。思考半晌，他也觉得自己命不该绝，否则安迷修这个随行护卫绝对是吃白饭的，虽然这个人和自己的关系正往日渐糟糕的方向发展，但他对于任务的认真态度雷狮也全部看在眼里。目前这一切的起因，大概是他在与安迷修争论‘被矮人族丢进酒桶’究竟是不是派不上用场时失足滑下表面平静的艾瓦登河，并且在不断的沉降中第一次感受到了诅咒带来的不便性。

这种原本动一动手指就可以轻松解决的问题现在却让他动弹不得，甚至连一点挣扎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就立刻被秋季温度逐渐减低的湖水“封印”了。圆耳在落入水中的一瞬就现出了原本的形态，手指率先结上了一层白霜，自四面八方入侵的寒冷几乎令暗夜精灵感觉自己变成了冰块。他被迫呼出最后一口氧气，看着他们分化为细小气泡飘上河面，连原因都来不及思考，意识便要跟随身体一起沉到河底，仿佛灵魂也被锁在了一个漆黑的匣子里。白霜正顺着雷狮的四肢向着躯干蔓延，他的眼前被蒙上了一层雾，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雷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栽倒在这里，仿佛嘲笑一般的溺亡说出去应该会让讨厌自己的人做梦笑醒。他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双生圣树的奇特光芒亮得晃眼，大哥的嘲笑和父皇不曾明了的眼神也一一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但在彻底陷入黑暗之际，面前的景象却与自己的记忆有些差别。

他得到了青色的“祝福”。

雷狮终于睁开双眼，他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自己正泡在一个棕褐色的大木桶里，水温偏热，而同行者正坐在不远处将火焰吹得更旺。听到响声的安迷修回过了头，见雷狮已经醒来，不出意外的调侃道：“睡得如何？”

“还不错。”不得不说，这样泡在水中真的很舒服，暗夜精灵蹬鼻子上脸一般调了调姿势，他枕着木桶的边缘，对着安迷修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黑了，看来苦力已经当到忘我的地步了吗？”

安迷修用手背一蹭，发现那里果然变得满是灰土，无奈道：“我就说刚刚店里的小姐们为什么都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当然是因为你蠢。”

说完这话，两人却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干燥的可燃物迸出火星，噼啪一声后落在了双剑士的脚边，从亮黄转为暗红，最后熄灭成灰色。

那次谈天后雷狮便没再隐藏过自己的相貌，但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突破界限，触碰到对方的内核。安迷修并不知道雷狮身上受了什么样的伤，雷狮也不打算把诅咒的详情告知这个任务结束便会离开的随行人，毕竟将弱点暴露给冒险者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而半龙类的一切似乎也离他很远，毕竟比起和自己相处，他大概更想与人类多做接触。

安迷修坐回去添柴，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他主动挑起话茬：“泡完了就快点出来，否则一会儿会变得更难受。”

“喂，安迷修。”雷狮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去，他懒得承对方的好意，只靠回木桶边缘，沉声道，“你为什么要融入人类？”

扔木头的声音明显一滞，半晌后安迷修才开口，听起来很是轻松，“我不知道。”

“你有喜欢的人类异性？”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这点你用‘可爱的、美丽的小姐’摆在明面上。”

“至少与你相比，我更愿意跟她们多聊几句。”

“难道你认为，追求异性就能让人类对你的认同感提高吗？”雷狮轻道，“如果他们看到你的本来面貌，不——就算知道你的身体里流淌着龙族的血，一切都会不同的。”

安迷修叹了口气。他们算是不打不相识，在共同经历了跨越半个奥特大陆的旅途后，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像最初那样尴尬。但比起队友一般的相处模式，他们还是更加热衷于去看对方的笑话。这大概就是他不喜欢雷狮的地方了，这个精灵总是会在一些时候，用直白尖锐的语言将人刺伤。他回敬道：“好歹你目前暂居在人类的旅店，怎么？在冷水里晕过去反而让你吃了枪药？”

“……我只是不懂你的执着。”雷狮抱臂，水花溅起的声音在此刻格外清晰，“难道是为了什么神奇的宝藏？——比如……”

雷狮比如了半天，还未想出某些具体的、适合对方的说辞，安迷修却打断了他：“如果我说，我并没有什么想得到的东西，你相信吗？”

“不相信。”雷狮立刻回复，“龙族作为占有欲望最强的种族，你这样无异于让森精灵去跳桑巴舞。”

“到时候暗夜精灵也跳吗？”

“我只是在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概我就是一个变不可能为可能的男人吧。”安迷修道，“除了遵从骑士道生活之外，我确实没有过特别的欲望——包括宝石、黄金和一系列闪闪发光的东西。说起来，我很喜欢我的剑——因为它们很锋利，可以让我稳定而有效的发挥出自己的实力，也可以让我保护弱者，击退强敌。不过，它们并没有因此到不可割舍的地步，毕竟意志本身并不被使用什么武器而决定。”

雷狮不语。

“你今天有些反常。”安迷修擦了擦额前的汗珠，“虽然你说话一直很难听，但看来今天确实是受了些刺激。如果你想跟我讨论点正经事——”他回过了头，疑惑道，“有关你身上的诅咒，是不是能跟我说说了？”

安迷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问出了这种问题，不过他的纠结全部被并不存在的回应消去了。苦力先生有点尴尬，于是决定起身活动一下肩膀，却在下一秒看见泡在桶里的暗夜精灵之后满脸无奈。

“……所以，你为什么连泡在热水里都能昏过去啊！”

 

“你没泡过澡吗？”面对这个围着被子坐在毛毯上死不回头的暗夜精灵，安迷修吐槽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如果感觉难受的话就赶紧出来。”

雷狮打了个喷嚏，头发上的水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不过本人并没表现出半点要擦干湿发的意愿。安迷修叹了口气，拿起了与店家索要的干布，正准备直接上手，顺便以行为来表示对雷狮的嘲笑时，对方却嘟囔道：“精灵……用魔法就可以了。”

“简单来说就是……好吧，到此为止。”瞥见对方气恼的眼神，安迷修决定给他留点面子，“你可以把脸转过去了，我给你擦头发。”

明明不是冬天，房间内却燃起了一个小火炉。当安迷修将雷狮拖上岸后才发现，暗夜精灵的身上结了一层奇怪的白霜。虽然它们在脱离河水后便渐渐消融，但安迷修却立刻意识到，这大概便是公会与他说过的同行者所受过的伤。

他本有些心不在焉，却忽的瞥到了暗夜精灵红润的耳尖，不知为何开始心猿意马起来。对方平日里隐藏在发丝下的白皙后颈随着擦拭的动作明显暴露在自己的视线里，看着透明液滴顺皮肤划下，安迷修就更加不晓得自己应该把眼神摆在哪里——向下是因为热水而泛红的后背、有些明显的脊椎骨和腰窝——他怎么什么都没穿？我是不是该提醒他披些什么？

安迷修甩了甩头，面对雷狮，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不知所措。他试图连带着第一次被激起的陌生欲望一起将这些情绪摇出脑海。正默念“非礼勿视”蹙眉烦恼时，他便被一股力道扣住了后脑。安迷修错愕地睁开双眼，雷狮却忽然离他很近，近到他可以看清那双紫色瞳孔中细小的纹路。

“如果我吻了你……”雷狮轻道，“你会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哪有那么多有理由的事情？”

安迷修还没来得及拒绝便被暗夜精灵亲上了嘴角，下一刻，他们的姿势却突然变换，雷狮看着支撑在自己身上的安迷修，终于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些属于高等魔法生物的光芒。

“你现在这样——该说你是像龙好呢？还是像人好？”

双剑士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仿佛在压制着什么一般深吸了一口气。身下人的腕骨被他死死的扣在手里，那里承受了太多的力道，正不自然的弯着，也将他的手掌硌得生疼。

雷狮就像让他龙族血脉爆发的恶魔，而自己大概应该离他远一点。安迷修想到。

半晌后，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安迷修无奈蹙眉，闷声道：“……我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关系这么近的？”

“……不知道。”沉默半晌后雷狮沉声，“大概从来就没近过吧。”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该起身的起了身，该退后的退了后。安迷修选择将床让给雷狮，小旅店的房间不大，但两人之间尽可能相隔了整间屋子的距离。他们互相背对，听着火炉内溅起的细碎声响，屋外正下着小雨，湿冷的气息还是传进了小屋内。

他们今天都过于反常了。

“诅咒是有关寒冷的对吧。”安迷修突然出声。

“嗯。”雷狮把自己裹得死紧，用鼻音做了回答。

“大概跟你说的一样，人类都不太可能会接受我。”对面顿了顿，“自我出生就是，直到我学会了魔法，用不完整的龙晶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样貌，这一切才有所改变。”

“……我对你的经历没兴趣。”

“好。”安迷修轻道，“那——晚安吧。”

背后有悉索声传来，雷狮却久久不能入眠。

不会被对方触及的问题全部被翻了出来，漫长的旅行仿佛温水煮青蛙，里面的生物却迟迟感受不到将死的事实。双生圣树给予他的是来自光明的祝福——他是一只可以行走在阳光下的暗夜精灵，是非正统类型的黑暗生物。

他与安迷修不可能相同。

“认同感那种东西……根本就没必要。”

对面却突然有了回答：“对，利用龙晶维持模样也好，只是我想这么做罢了。”

 

05

安迷修和雷狮的关系似乎更加差劲了。

不过，如果说互相“恶语相加”是差，没准不说话反倒还好。他瞥向走在自己身旁的雷狮，对方为了减少对抗寒冷时的魔力损耗，用厚衣物把自己裹了个结结实实。越接近冻原便越冷，气候越糟糕，他们休息次数也愈发增多。虽然暗夜精灵以月光为补充魔力的食粮，但气候及此，夜间行进已经变得得不偿失，雷狮便不得不选择依靠自己的另一半的天赋，虽然相比之下进度缓慢，但至少他们并未停止。

雷狮手中的茶正散发热气，这个区域气候寒冷，只有采矿者不得已在此处定居，不过也因此屋内保暖做得很好。灼热的壁炉、暖光和浓茶，他们身下是某种不知名的魔兽皮所做的毛毯，雾气飘上鼻尖，安迷修正打算喝第一口，对方却说话了。

“穿过冻原、跨越贝尔登冰湖后，就到了最后一环。”

“……确实。”双剑士还没喝，便觉得热茶烫口，“任务也该结束了。”

“那我们岂不是应该愉快地碰个杯？毕竟诅咒解除之后，我可再也不想看见你这种人了，更别提跟你喝庆功酒。”

暗夜精灵将灰褐色的陶杯举起示意，修长的手指与整齐的指甲停滞于半空，正等着双剑士与他碰杯。这人又在说些让人讨厌的话了——那两片形状优美的唇瓣开合，却总能吐出刺人且不讲道理的言语。安迷修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正兀自越过那只划出界限的手，望向暗夜精灵的脸时才瞬间垂眸。再次抬头，眼神便跟着手上的动作一起构筑了新的分水岭。

“那就用这个代替吧。”

果不其然，茶温烫口。热液划入喉管，在食道冷却后流进胃里，便一切都感觉不到了。

“休息吧，明天一早出发。”

对面看样子也没喝几口，就将杯子放回了木桌。

“是应该早些。”安迷修道，“传说暴风与冰霜之龙会在深秋的月夜开始苏醒。”

“你相信这种东西吗？”雷狮已然躺在了床上，他将手枕在脑后随意仰卧，“且不说这个地方有没有深秋，反正我是没有感受到强大的魔力威慑——这里应该还没有东西划分领地。”

安迷修则坐在床边，思考道：“传说的出现总是有原因的，或许这正说明这个地方曾经出现过龙。”

“那你到时候去攀个亲戚，兴许对方就放我们过去了。”

雷狮讲完便干笑了几声，大概自己也觉得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见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冷下了脸道：“……休息吧。”

魔核灯被暗夜精灵熄灭，除却壁炉的明亮，四周还算是昏暗。明明要到旅途中的关键时刻，安迷修却横竖都睡不着。他肯在这一夜焦躁地放弃睡眠，但却连翻身都不想被对方察觉。双剑士有些僵硬地动了动胳膊，床铺骤然发出的吱呀声似乎太过明显，正陷入熟睡中的对方的呼吸都被惊停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在不满，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不满些什么。心中就像是遗失物品一样让人厌烦，那股莫名其妙的上位感也在研习骑士道后的多年间第一次冒了出来。他缓慢而平稳的深呼吸，抚上胸口，试图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一些。目前他的魔力循环正常，龙晶还在发挥着作用——他还是他自己。

安迷修清楚，他的行事法则中有给予、奉献与坚定，却从没有过放弃——放弃？他不明白自己的脑海中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字眼，任务完成后他便与暗夜精灵再无瓜葛，就算路途艰辛，他也会把这个人送到他要去的地方疗伤。当然，如果雷狮日后做出伤害他人的举动，自己的双剑也会对他毫不留情。

寒风呼啸，好像有东西要被风雪、冻原与森林夺走了。

青色的双眼缓闭，屋外的冰棱终于被大风吹断，锐利快速地摔落下来。

 

 

06

咔嚓。

安迷修将碎裂声听得一清二楚，这是一种与暴风雪的杂音不同、清脆却不怎么悦耳的夺命之音。

暗夜精灵正在冻原中急速失温。风雪吹过，他的身上立刻结上了一层薄冰。黑色、半透明的羽翼徒劳伸出，正包裹着这具逐渐失去生息的身体，安迷修使用魔法为他加持防护，却始终无法阻止这人急速下降的体温。

“给你。”雷狮用力睁开眼，睫毛上的晶体因这股力道而滚落下来，他伸出手，递给了安迷修一样东西，“任务证明。”

“我在乎的才不是这些！”或许是害怕对方听不大清，安迷修用力回复道。

 

他们果真遭遇了冰霜与暴风之龙艾斯赛诺。传说，百年前它被经由此处的王国圣骑士钉穿在一块厚而光滑的冰壁上，剥皮剜肉，取走龙晶，故力量远远不及过去的一半。而现在处于他们身前的巨龙果真如传闻所述，胸骨大开、皮裂肉绽。不过巨龙果然是巨龙，纵使被开膛凌虐了一番，依旧会对他们造成非比寻常的威胁——艾斯赛诺被安迷修的龙晶吸引而来。进入巨龙领域的宝物自然要成为它的所有物，于是其如约而至，只需连带取走两只虫豸的性命，它便能够恢复活力，启程复仇。

看见这只龙时，即便是狂妄如雷狮，也不禁暗道一句“乌鸦嘴”。安迷修则更无辜了——谁也没想到这种情况真的会发生，现在只能拔出双剑，在这个恶劣的环境下进行战斗。

巨龙挟暴雪之云而来，将双剑士与暗夜精灵的披风吹得左右飘摇。安迷修呼出一口寒气，他微一回首，见雷狮眉头紧蹙，单手抓住了披风的搭扣，便知道无论是一击必杀还是启程逃跑，他们必须速战速决。艾斯赛诺可没有对方这么多顾虑，阵风袭来，巨尾便拍击上了他们的所在地，灰雪与齑粉四散飞扬，将两人的身形彻底笼去。

艾斯赛诺感知得到，那个拥有龙晶的同族并没有就此死去，因为盈厚的魔法气息还环绕在那片白尘当中。双剑士下一秒便由其中冲刺而出，金色的魔法纹路自脚下显现，当利刃与龙尾相接后，古老而神圣的语言便从巨兽口中吐了出来。

“哦？”艾斯赛诺的金瞳闪耀着，“原来是弱小的半龙种吗？”

安迷修并未对它的话语作出回复，艾斯赛诺也并不着急，虽然这人的光与火属性魔法会对它造成一定伤害，但这样弱小的斩击简直就是徒劳——它耐心有限，已经不想对安迷修再次废话了。

艾斯赛诺在口腔中聚成寒光，但此刻异变惊起，它身下的白雪莹出亮紫，当最后一道光纹绘制完成，雪云在空中环绕旋转，集成了更加浓重的雷云。一道落雷的凭空出现，不仅让风雪暂时消散，也生生让艾斯赛诺的魔力逆流了一半。巨龙的身体被电击麻痹后迟缓了数秒，这已经足够让安迷修将刚被激起的火气如数播散出来了。

流焱带着锐利划出亮线，下一秒，踏着巨龙胸骨的剑士便一击斩开了艾斯赛诺那结实而有力的心脏——安迷修顾不得自己染满了鲜血的脸和衣服，只赶忙撤出巨兽倾倒的范围，焦急道：“雷狮！”

“别喊了……暂时死不了。”暗夜精灵半跪在雪中，虚弱道，“风雪马上就会再来的。”

安迷修将自己的披风为同行者披上，用肩膀支撑他站起，两人继续向前，雪地上的脚印却越来越深。安迷修可以感觉得到，雷狮的行动愈发迟缓。他瞥见暗夜精灵的眼神正逐渐失去生气，仿佛要变成某种遇冷冬眠的冷血生物时，对方已经彻底失去行动能力了。

瞬间，陌生的失去感涌上了他的脑海，安迷修从未想象过自己会这样，他甚至突然呆愣在原地，只剩下一点为对方传递魔力的直觉。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某些人类所谓的感情。那是他们简短生命中迸发的细小火花所燃成的燎原大火，是与龙血最不相似的、最为温柔而热烈的东西。他曾经把这称之为广义上的爱，但却又不能被他人理解——他们只当安迷修是没有遇见过一眼沦陷的异性，又或者真如他表现出的那样滥情到彻底——但并不是这样，那只不过是龙完全不懂的东西，是以骑士道难以解释的矛盾产物。

就像他现在一样，自我辩驳却总不能得出明确的结论。

 

“真的……不是这个！雷狮！”安迷修握住了雷狮的手，在浑然一片的白色风暴中紧紧拥抱着对方，“不管你现在说什么让人讨厌的话，我都不会再听了！”

这个人究竟在说什么，雷狮昏昏沉沉地想到。

如果冷漠是我龙血中的高傲，那这肯定就是人类那半里的热度。安迷修知道，他的心从来没像现在一样滚烫过。他与雷狮同行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包括对方眼神中流露出的似有似无的孤独。安迷修大声说着，仿佛诵读骑士守则时一样洪亮：“我不会再逃避了！”

“……”

听着安迷修莫名其妙的宣言，雷狮却一句恶言都没有力气说出。这场暴雪完美地激发了他体内的诅咒，魔力也在刚才与艾斯赛诺的战斗中损耗近底，虽然对于突如其来的生命消逝有些不甘，但他也不会因此对跨越冰原这种行为感到后悔。

好吧——他还有几件并未完成的事情，还没去过位于东侧的佩鲁斯大洋……

 

暖意来袭。

雷狮闭着眼，但能感觉出面前闪耀着一片橙红的光，求生的欲望使得他想努力凑近这个突然出现的神奇热源。一只不似人类的手将这块晶体向他推去，下一刻，体内流逝的魔力便被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

“我想清楚了。”

黑色鳞甲攀上双剑士的脸侧，龙角化出，犬齿锐利。

“至少现在——我不想让你死！”

暗夜精灵双眼微张，朦朦胧胧地向着自己熟悉的声音望去。

“你这样子……”他想着，“根本就与那些脆弱的人类没有区别啊……”

 

07

即将到达了。

半龙类与暗夜精灵的面前终于出现了一片广茂的森林，视线所及之处看不到树木的尽头，与他们身后萧瑟的加拉特山脉在地貌上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安迷修带着雷狮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在接触到风之结界时第一次想要采取暴力突破这种手段，却被雷狮阻止了。

“这东西会吸收魔力。”雷狮示意对方自己可以站稳，随后单手触碰上那层泛着金光的薄壁，“把你血脉中最为光明的一面展现出来……这样，我们或许勉强可以将结界开启，但不一定会成功，我的力量不够用了。”

他与安迷修双手握紧，正准备念出咒文，对方却急道：“……你现在依靠我的光明魔法才能维持魔力循环，如果我把全部的魔力都用做开门，你能坚持多久？”

“没多久。”雷狮淡淡道，“所以能不能成功，都尽量快一些。”

他没有再听对方的劝阻，便开始念起一套咒文。半龙类的竖瞳中闪烁着不似表象的担忧和焦灼，神情甚至比他完全是人类形态时还要夸张。由声音凝结而成的魔力纹路贴上结界，暗夜精灵用额头与它相碰，便闪耀起亮眼的光芒。雷狮甚至都不用以眼神示意，安迷修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光明魔法快速经由对方的身体向结界而去。他们的披风被气浪卷起，下一刻，阻挡他们前行的东西便分散解析开了一道可容二人通过的大口。

没有了支撑的暗夜精灵向前摔去，连带死死将他抓住的安迷修一起，滚下了朝内倾斜的精灵领地。双剑士圈着晕过去的雷狮，用龙化的肉体阻挡了大多数的伤害，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这样被迫行动多久，当两人在以一颗大树作为缓冲平稳停下时，恢复了魔力循环的暗夜精灵终于醒了过来。

“你行不行啊安迷修。”枕在安迷修腹部的雷狮道，“我差点以为自己要交代了。”

“……那你还不给别人一点反应就使用魔法。”

“不想听你废话。”

“我……”安迷修的后半句话被自己生生咽了回去，“好吧。”

“希望你能正确意识到，你在变回本来形态之后话变得太多了。”

安迷修刚打算为自己辩解一番，两人的悠闲态度却发生了转变。他们身侧站着一位有着金色头发的少年，一眼便可以看出他是光明精灵的后裔。见安迷修将单手搭上剑柄，精灵族少年挠了挠脸颊，开口问道：“那个……请问，刚刚开启风之结界的是两位吗？”

“是我们。”安迷修冷道。

“啊？真的吗！太好了，我这次居然没有迷路！”光明精灵笑道，“走吧，姐姐在中心等着你们呢！”

 

到达中心的必经之路是光明精灵的祭坛，当他们准备穿过这里时，刚好遇上了今天的祷告仪式。金——精灵少年告诉了俩人自己的名字，他告诉他们，如果对赞颂歌有些好奇的话，可以在这里听一听幼年精灵们的大合唱。雷狮本想直接走人，但安迷修看样子却对此很有兴趣。在半龙类的眼神攻势下，暗夜精灵不得不停下，开始听起了对头种族的洗礼歌曲。

空灵又神圣的精灵语吟唱赞美着光明圣树，魔力光屑自幼年精灵们的脚下升起，朝着中心区的大树飞升而去。雷狮见安迷修看得入迷，疑惑道：“你听得懂精灵语？”

“听不懂。”安迷修道，“我只是感觉到了美好。”

“……好吧。”雷狮无奈。

“你听得懂他们在唱什么吗？”安迷修问道，“精灵族的不同分支语言相通？”

“他们大概在唱‘神啊，圣树，请接受我们真诚的祷告。’吧，都是暗夜精灵生活中的生僻词，但大概可以听懂，毕竟语言同源。”

“暗夜精灵……”安迷修的眼神躲闪，“小时候也会唱歌吗？”

听他说道这话，雷狮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但毕竟处在别人的地盘，他的笑声还算克制。因为拒绝与安迷修牵手进行魔力输送，雷狮的胳膊就搭着安迷修的肩膀，这会儿便距离对方更加靠近了一些。暗夜精灵将气息吐上半龙的耳尖，下一刻，充满了与光明不同味道的歌声便轻轻响起。

他只唱了几句就停下，随后对着双剑士轻道：“这是——蛊惑人们信仰黑暗的‘圣歌’。”

“……我倒是没被黑暗俘获。”安迷修轻道，“我只被一只暗夜精灵迷惑了，这可怎么办啊？”

 

光明精灵的领导者是一名女性，她便是金口中的姐姐——秋。她终于为安迷修做了有关暗夜精灵身上诅咒的解释：雷狮身上被圣树认可的部分是被一种诅咒封印的，所以寒冷会是引起他不适的直接原因。想要激活那部分陷入沉眠的祝福很简单，但不可避免的是，暗夜精灵的身上的光明力量相比之前而言会更加强大，可能会因此受到黑暗生物们的排挤。

“无所谓，我从来没想被那些家伙的观念认可过。”雷狮答道，“再说了——你们会帮助一个彻头彻尾的黑暗生物吗？”

安迷修本想阻止他讲话，但秋却笑了笑，道：“只要能以正常方式穿越结界的人，我们都不会排斥。”

雷狮刚打算继续说些什么便被安迷修拦下，双剑士对秋道谢，并且希望对方不要对雷狮恶劣的态度过于在意。他接着问道：“解除诅咒的具体方法是什么？”

“穿越光明阶梯。”秋看向他们紧握的双手，继续道，“在那片区域，就算你现在没法维持魔力循环也没有关系。”

 

双剑士在双重结界的区域外站定等待，他将剑鞘拿起观望，却在其上看到了秋的身影。安迷修立刻回头，精灵也只对他一笑，接着走到了他的身边。

“您想要保持的现状，甚至曾经伪装的一切都会破碎，不觉得可惜吗？”她道。

“我并不这样认为。”安迷修轻道，“不，应该说我决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后悔。”

秋并未看向安迷修，只自言自语一般喃喃：“……被双圣树认可的人，果然有着本质上的相似吗？”

“不。”安迷修立刻否认了，“我认为，我们两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秋转过头，对着安迷修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她轻道：“我来只是想告知您——阶梯同样为您开放。”

 

 

08

“怎么会有人把龙晶送给一个完全不喜欢的人……”安迷修无奈，“那是龙族最重要的宝藏好吗！”

“你这种人大概就很随便吧，看起来像路边死了只兔子都恨不得给它们治伤的——圣父。”

他们在贝尔登冰湖旁打打闹闹，面对安迷修的一再抗议，雷狮捂住耳朵说不听，安迷修也不打算再与他多话，只抓起脚边的一捧白雪，下一刻便朝着暗夜精灵衣服的空隙中塞了进去。感受到严寒的雷狮奋起反抗，不一会儿便吵嚷着跟恢复了人形的安迷修一同滚进了雪地里。

“想追我很简单。”

面对雷狮的松口，安迷修躺在地上，望向了正与他对视的暗夜精灵。

“首先，你要跟我回一趟东方。我有件事情要办，也是时候该给那个人一点颜色瞧瞧了。”

安迷修点了点头。

“然后……”

雷狮主动握住了安迷修的右手。

“我们——去看海吧。”

 

Fin